第八章 心愿
“这周就去？”
“对不起。”肖依伊道歉，“我不应该自作主张，应该先问问你，征得你的同意。”
“也没那么早，从丫丫上幼儿园开始。”肖依伊望着梁宇琛，“很久之前我关注过她的微博，在英国刚认识的时候，但一直没说过话。丫丫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我特别感慨，不知怎么就想起她来了。我想着她虽然把丫丫给你了，但毕竟是亲生女儿，她肯定也会想孩子多大了，过得怎么样，该上幼儿园了吧，背着小书包往校园里走是什么模样……”
放学时候，梁千雅和同伴从校园出来，没走几步就看见她妈在马路对面向她招手。她和同伴道别，穿过马路。
“可阳阳就爱吃巧克力啊。”梁千雅翻了翻菜单，“要不点一份提拉米苏？”
被调侃的两个人谁也没应声，梁宇琛从后视镜里望了肖依伊一眼，见她淡淡地一笑，好像听了个心照不宣的笑话。
梁千雅转头望过来：“听我妈说过，说是车祸去世的？”
肖依伊承认：“我是觉得丫丫应该去一趟，我觉得丫丫如果知道了应该也会同意的，不是为了别的，就是出于满足一个心里想念她的老人的临终心愿……”
见梁宇琛露了些难色，肖依伊说：“你要走不开就忙你的，我带丫丫去就行。”
在梁宇琛的审视下，肖依伊有些心虚地肯定了他的猜测：“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和她有联系。”
“你爸一起来的，他没下车，停得有点儿堵人车了，他在车上等着呢，你们学校附近实在不好找停车位，之前那个小停车场好像不让进了。”
“这么多年是指多久？”梁宇琛问，“从我们结婚开始？还是更早？”
梁千雅沉着脸没言语。
“我和你爸都觉得你应该去见一见。”肖依伊开口道，“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意见，去或不去，还是你决定。”
“所以是你主动跟她联系，把丫丫的照片还有近况跟她分享的？”梁宇琛凝着肖依伊，轻叹了一声，“你倒挺大方。”
肖依伊跟着上了后座：“不接阳阳了，爸妈有事儿跟你说。”
“你答应她了？”
“等半天了吗？”
梁宇琛投过去一个温柔的眼神：“当然陪你一起去。”
“她母亲前两个月查出了淋巴癌，晚期了，医院说时间不多了，老太太想临终前见见丫丫。”肖依伊解释说，“丫丫刚出生的时候，一直是欣妍姐的母亲在带，这么多年心里一直念着她，本来也不想打扰丫丫的生活，但是自己没多少日子了，就想见见孩子。”
梁宇琛开车带着肖依伊母女去了自己适才订好位的一家西餐厅。
梁千雅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内情，心口窝得难受，鼻子一酸，转过头去。
车子又在环路上驶了好一段路，音响的声音很低，微弱地传出主持人的调侃和音乐，好像车子的某个零件出了故障发出的细索声响。
梁宇琛说：“你知道你姥姥是怎么去世的吗？”
“我能理解你妈的想法，她也是为了你好。”梁宇琛并线到内车道，没有正面回答。
“您给我爸打电话了？”
“不用了，我调一下时间，能安排得开。”梁宇琛说，“不过你要去了阳阳怎么办？他这病才见好，离得开你吗？”
点餐的时候梁千雅对肖依伊念叨：“该带阳阳来的，这家甜点超赞，阳阳一定喜欢，要不一会儿给他打包回去一份吧。”
“嗯。”梁宇琛握着方向盘，目视前方，“你姥姥车祸去世的时候，你妈就跟你现在这么大，对她来说就是特别普通的一天，照常上课，可能早晨出门时还有说有笑地吃着你姥姥做的早饭。晚上放学的时候，老师把她留下来了，也没跟她说是什么事儿，等家里人去接她的时候已经特别晚了，你妈那时候才知道你姥姥出了车祸，人已经没了，她连你姥姥最后一面也没见到，你姥姥临终前也没见到女儿最后一面。”
饭后，梁宇琛父女将肖依伊送到家后，开车回自己家。
“不用跟我道歉，你是丫丫的妈妈，你愿意就好。”梁宇琛道，“丫丫知道吗？”
“没有，我跟她说要先征求一下你和丫丫的意见。”
“你想答应她？”
肖依伊知道梁宇琛说了这话基本上就是同意了，忙说：“在，S 市，老太太查出癌症之后欣研姐从美国回来了，一直在身边陪着。她说不用多耽误丫丫的时间，见一面就好。我想着如果丫丫同意的话，周末就过去，周五晚上或周六清晨走，周日回来，不耽误她学校的课，就是周日的钢琴课得停一次。”
“哦，听说是被包出去了，要改造。”
“我觉得越快越好吧，趁着老太太身体还行，我不知道老太太身体怎么样，万一哪天恶化了，让丫丫看见她病入膏肓的样子不太好，我怕孩子心理接受不了，人还好的时候有说有笑的，挺好。”
“很难受吧，你听着都难受，何况你妈了。”梁宇琛的声音有些低沉悠远，“你太姥姥去世前，你妈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……你太姥姥病重那时候，你妈在上大学，弥留之际，你妈的表兄弟姐妹都去看了，但那边家里没人通知你妈，甚至后来出殡也把她忘了，还是你姥爷通过别的亲戚知道你太姥姥去世了，告诉你妈的……”
“她怎么找到你的？”梁宇琛望着肖依伊疑惑地问，如果是为这事，左欣妍要找也应该来找他，如何也找不到她那儿去。甚至，十多年没联系，两人共同的朋友也基本都在国外，不过知道他早就结婚了而已，左欣妍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？又是怎么知道她的联系方式的？除非……
“您怎么来了？”
梁千雅摘下书包扔在前座上，玩笑说：“搞得这么正式，干嘛？说你俩要复婚啊？”
点完餐，服务员转身出去，梁宇琛递给肖依伊一个眼神，按照两人事先说好的，事情由肖依伊来说。
“那里面有酒精和咖啡吧？”
“就一扣扣儿……哎！来这个吧，这个乳酪多，阳阳准喜欢，我也点一份。”
梁千雅深吸了口气，抹去眼里的一汪眼泪，喃喃回说：“哪天去？是我自己一个人去还是你们陪我？”
“没问题，有丁姐在就行，就走两天而已。”
母女俩一边聊一边走回自家车上，梁千雅开了后门上去，问说：“阳阳没来吗？就咱们仨？还是先回去接他？”
梁千雅的目光在梁宇琛和肖依伊脸上游移一下，低了头，用手中的叉子拨了拨服务员两分钟前端到自己面前的煎三文鱼：“我考虑考虑吧。”
“接你一起吃个饭。”肖依伊说，“走吧，车停在那边儿了。”
车子上了环路，坐在副驾驶的梁千雅才开口：“您和我妈都希望我去吗？”
肖依伊答说：“好，先吃饭吧。”
“我昨晚接到了欣妍姐的电话。”关于和梁宇琛解释时，是叫“欣妍姐”合适，还是直接说“左欣妍”，肖依伊考虑了好久，决定还是保留“欣妍姐”这称呼。尽管昨天忽然接到左欣妍的电话，那一声“欣妍姐”莫名没有叫出口，但她曾经就是这么称呼她的，如今改叫左欣妍，好像带了些不该有的敌意。
“意思是您不想我去？”梁千雅语中带了些期待。
梁宇琛看了梁千雅一眼，转回头继续开车：“准确地说是你妈觉得你应该去。”
肖依伊说：“好啊，你帮他点一份吧，别点巧克力太多的。”
“丫丫知道我偶尔会给美国的妈妈发一两张她的照片，但她从来没问过，也没要求和对方通话，她好像不是很在意。”肖依伊说，“其实我和欣妍姐也不算是有联系，这么多年也没通过话，就是通过微博私信加了一下微信，我偶尔发一两张孩子的照片，她回一句谢谢，其他什么也没聊过。她也从不主动问丫丫的情况，没要求和丫丫通话或视频，我想她应该也是不想打扰丫丫的生活，如果不是这次她母亲的要求，她肯定也不会主动找我。”
“没有，刚到一会儿，碰见陈姐了，和她聊了几句。”
梁宇琛坐到肖依伊旁边的单人沙发上，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放在她手边的包，那是多年前他送给她的，已经很多年没见她拿过了。
听到左欣妍的名字，梁宇琛有些惊愕：“她联系你干嘛？”
梁千雅听肖依伊说完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，她原以为父母是因为她前些日子被叫家长，准备联合起来督促她的学习。
梁宇琛余光瞥见一直歪头望着窗外的女儿不再抬手拭泪，方又开口：“那个老太太，对你来说可能就是个陌生人，但人的想法是会变的，也许过个十年二十年，你经历过身边亲人的离世后，会想起多年前错过这么一个‘陌生人’，你妈就是不想你经历她曾经历过的遗憾罢了。”
“人在国内吗？”梁宇琛问。